小河静流

沿着河边走，就走到家了。离家只有几步远，有一条河，河不大，弯弯曲曲，两岸爬满长不大的紫荆棵。摇曳的风吹来的时候，绿波你追我我追你，窄斜的河面引来几群小喜鹊。托着下巴在屋檐下想心思的我，一抬脚就来到河堤上。

杨树的叶子像小巴掌，刺槐像小指尖，柳树像弯的眉，它们都是家乡最亲的树。有的驻守在河堤上，有的长在错落的院子里，我在家里天天能看到它们的影子。紫荆棵很淘气，就是离不开堤与河。还有弯柳和弯枣树，也喜欢趴在堤岸上。清澈的河水载着它们的影子和愿望，一刻也不想停留，直奔前方。

来到河堤上，我在这里一待就是一整天。鸟雀的叽叽喳喳抓痒了我的心，我和它们眉开眼笑，还上树掏鸟窝。我不想把鸟窝弄坏，只想看看鸟儿的家园与我家能遮风挡雨、爬满瓦楞草的屋舍有什么不一样。我在树上朝上看，又往四下瞧。田地里忙着的都是会种地的庄稼人。谁的肩上有道疤，谁的脸上又多了一道皱纹，我都知道，他们常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。我看见小铁锁的父亲在挥舞榔头，一榔头砸下去，一个大泥块就碎了一地。挨边地块一头黄牛低头不语往前走，坚硬的犁铧把黑黝黝的泥土翻出一片片浪花来。耕作在这里的庄稼人，身上满是泥土味儿，连他们说的话和做的事，都是泥土的味道。他们只知道弯腰种地，只知道把土块砸碎，烈日下，喘着粗气一步步向前挪。我在树上瞧过去，谁抬一下手，踢一下腿，谁坐在田埂上抽了几袋烟，都没躲过我的小眼睛。风吹过来，像一只小手划过，我只知道乐呵呵地笑，弯弯的小河啊，却把这些过掉的事儿都收藏在记忆里。清澈的河水默不作声，不停歇地向前奔。

夕阳洒下来，稻谷黄了一地，秋风吻过河面，又去田野撒欢。我在河堤上来回跑，两只小眼睛离不开堤与河。谷香随风飘来，沉甸甸的谷穗直往我眼睛里钻，稻浪翻滚成一片海。不知怎的，每到这个时候，我就会高兴起来，脚一蹬又爬到树上去。我想像鸟雀一样在树上筑巢，住在树上喝娘煮的地瓜粥，啃黄灿灿的玉米饼。我还会在树上看飘忽的云朵与小河水，看遍野的稻谷和长满树木的小村庄。河岸上的长堤就是通往村子的路，一层像吐了油的地面硬实而亮堂。父母、伯娘、小铁锁，全村的人都从这里走过去。一头头水牛和黄牛，一群群绵羊和山羊，各家各户的黄狗和花猫，每天都走在这条河堤上。村庄、田野、河堤与树木，都是我们的家园，是我们亲近的事儿，小村庄的每一个人都在这里做事和度年月。弯弯的小河每天都看着这里发生的事儿。

日子一天天往前走，家乡的河水头也不回地向前流，风起时泛起一层层绿波往前涌。紫荆棵、河堤、村庄和会长庄稼的土地，天天都在河水的滋养下，迈出脚步向前去。

（作者：董国宾）